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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phone创始人苏享茂的纵身一跃,牵出了“毒妻”翟欣欣,更可能让一个历史超过百年的党派浮出了水面:拆白党。
1916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徐珂的《清稗类钞》,其中“会党”一编有专门记载:“拆白党,上海有之,有男党,有女党。盖无业之人,结合而成团体,以诈欺取财物,男骗女,女骗男。”
关于“拆白”有多种解释,或说专以白用白吃白睡为事;或说拆白作“拆败”解,无论男女只要落入其圈套,久之必至家破人亡、一败涂地而不可收拾。从苏享茂的遭遇看,多半是后者。
据徐珂记载,拆白党的目标都是有钱人,因此会刻意妆扮自己:男的是美如冠玉之少年,女的是沉鱼落雁之名媛。拆白党有一整套撩妹和勾汉的技巧,俗称“吊膀子”的秘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陌生男女的好感,一经接触更是失魂落魄、情丝缠绕。
加入拆白党的男性成员必须满足如下条件:一,面目清秀,身无残疾。二,口齿伶俐,遇事灵活。三,熟悉世故,所知丰富。四,十六到四十岁之间,以应对不同年龄的女性。五,有两人以上介绍方可加入,加入后须立誓遵守党规。如果觉得这样的描述比较抽象,可以看看陈凯歌拍的《风月》,张国荣一角即是正宗拆白党。
拆白党的首领称为“部长”,属下成员没有定额,一般几人配合作战,扮演不同的角色。每个人的演技,都可以去竞争奥斯卡金像奖。根据党规,所骗得的钱物财产八成充公用作活动经费,两成归给具体操作的一干人等。
拆白党的目标是上海滩里富人金屋藏娇的情人或姨太太,因为她们既有钱又有时间,是最容易受翩翩佳公子引诱的群体。拆白党中的佼佼者,如广东潮州人陈景保,因为生就一副好皮囊,被其迷惑的女性近百人。但拆白党的核心宗旨并不在于贪淫好色,而是借色相攫取钱财。
也就是说,不能财色兼收的拆白党,不是合格的拆白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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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男权社会里,有钱人毕竟还是男性居多,因此以女性为主打的拆白党很快应运而生,以色相引诱男子。民国初年,据一名女成员供称:自己所属的组织有300人,戏院、工厂、电车等无处不在,发现目标可随时出动行骗。
当时拆白党里有一名行骗老手“长脚老五”,自己不再亲自出马,而是在虹口开办传习所,专门向女性传授各种技巧。她最大的特点是因人而教:年轻貌美的是主力军,专门培训大家闺秀、世家名媛的装扮和做派细节;容貌丑陋扮作忠心耿耿的随从和娘姨;如果徐娘半老颜值尚可,就扮作富家出身的姨太太;如果上了年纪,就扮作有钱男人的遗孀。
跟男拆白党主打姨太太不同,女拆白党主攻目标是从外地到上海的富家子弟。这些人不但年轻荷尔蒙旺盛,而且对人间欺诈诱骗的花样知之甚少,最关键的是还有钱。所以女拆白党常常扮作这类年轻人最喜欢的类型:天真单纯、没有恋爱经历的纯情女学生。
上世纪20年代,安徽人程七的爸爸是清朝显要,辛亥革命之后来到上海。程七初次来到花花世界,终日在戏院茶室之间流连忘返,很快被拆白党盯上。拆白党派出成员李某,扮成中学生,经常在程七前排或后排看戏。有意无意之间目光接触,眉来眼去之后一见倾心。程七对飞来的艳遇兴奋不已,两人终日在威海路一家旅馆缱绻厮磨、如胶似漆。
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不久李某就变得郁郁寡欢起来,程七追问之下,李某答道其已有未婚夫婿,在日本留学即将返沪,不料与程七一见钟情就此不能自拔。如今眼见缘分将尽又难以割爱,是以愁绪万千。
程七眼见情人以泪洗面,不禁心如刀割,急问如今可有回天之术?李某初时凄然摇头,后终于坦白只有一法:若有3000两银子作为退婚之资,或可就此解脱、以后终生长相厮守。
程七慨然从命:我堂堂七尺男儿,肯爱千金轻一笑?李某接过银子感激不已,嘱他在此静候,不出三五日定有佳音。天地为证,必不相负。
等到程七守候许久,终于明白李某再也不可能出现时,早已无从寻觅。此案一出,在上海滩轰动一时。人人都笑:有钱的凯子多了去了,这么痴情的倒是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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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在发展,拆白党也顺势而为:一开始女拆白党的核心人物是女性,后来很多都换成了男性,而且也有了自己的偶像:阿修罗。
阿修罗是佛教里六道轮回中的一道,非神、非人也非鬼。男修罗生性好勇斗狠、常怀嗔恨之心;而女修罗生来貌美,时常迷惑众生、使难修行。金庸《天龙八部》里的“修罗刀”秦红棉,就是个美貌得足以让大理皇族都情难自禁的尤物。
既然在意识形态上有了飞跃,那么拆白党的核心也就换了名号:原来是“部长”,后来是“魔子”。负责去勾引有钱男人的女主,叫“魅子”:既是魅力的魅,也是魑魅魍魉的魅。
拆白党团伙看上去一般是一家人,虽然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常人看来比任何一家人都要更像一家人。据说在组织内最重要的联系纽带和控制方式,就是:性。在有钱的单身男眼里,女主可能高冷清秀、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但实际情况也许是转过背,任何团伙内的男性成员,都可以随时撩起她的裙子。
这样的女主,首先可能却是遭男拆白党引诱而落水的受害者,是在被男拆白党玩弄利用之后、挑选出来的最具利用价值的人。她可能是最漂亮的,也可能是面相最亲和、最能令人信任的。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在民国时期,好多都被卖到窑子里去被迫接客:情郎含笑带你走进院子然后就消失了,跟着一堆抠脚大汉过来,把你变成生不如死的娼妓。
除了性之外,魔子控制魅子的方式还有许多种:毒品、迷药、曾经失足的证据、作奸犯科的把柄……有时还有女主渴望成名走红的欲求。人性有时非常奇怪,一边被人肆意凌辱予取予求,另一边反而能在另外场合扮出冰清玉洁的白富美状态。
拆白党里的女主,既是组织推到前台去亮相的人,一旦事败也是组织第一时间斩断联系的人,往往也是结局最悲惨的人。在几十年前的中国,各地都有不少浸猪笼的事件,除了是惩治通奸女性的酷刑,通常也是为失手的拆白党成员准备的归宿。
在相亲对象眼里天使一般的美女,在拆白党的组织里,却常常是最低贱和最下级的存在。拆白党的魔子有一百种方式确保魅子的忠诚度和可靠性:既能让有钱人乖乖地俯首帖耳,也不会脑后生反骨随时准备出卖组织。
以恶为荣、以丑为尊,最漂亮即是最下贱。阿修罗的特质,也就是拆白党的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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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1世纪的今天,无论捅破了多大的漏子,在任何法院判决书上都不会看到拆白党这三个字,只会看到“诈骗团伙”这样的表述。在某种程度上,这符合拆白党的利益:拆白党自己也想保持低调闷声大发财。不认可拆白党的存在,正中拆白党的下怀;而不承认黑暗的存在,不等于黑暗不存在。
民国时的戏院茶馆,如今换成了健身房、高级会所和相亲网站;原来的寂寞多情姨太太,化作了有钱大龄未婚青年。只是世道还是一样的世道,人性还是一样的人性。只要人性中有可利用的弱点,拆白党便不会销声匿迹。弱点是什么?就是相信真的有一天,天上会掉馅饼到自己头上。具体到没有多少恋爱经验的男青年,就是相信一个身家豪富的漂亮千金,会对你一见钟情、迫不及待要为你生猴子。
具体到苏享茂和翟欣欣,目前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说:翟欣欣一定就是拆白党。但如果有兴趣,可以想想其它几件事:
2012年2月28日,因向丈夫周成海起诉离婚并索要巨额赔偿,演员白静被其夫刺杀身亡。周成海随后自杀,留下的遗言是“白静太狠了,没有退路了。”之后法院判处白静的同谋者乔宇诈骗周成海900万元巨额财产罪名成立,获刑有期徒刑11年。而当初白静跟周成海的相识,正是由乔宇一手促成。
今年年初,演员印小天与其妻哈琳娜离婚。哈琳娜的学历、名字和家世全部造假,事发后主动起诉要求离婚,法院判印小天分割资产350万元给哈琳娜,孩子也由哈琳娜抚养。加上之前的巨额彩礼及其他费用,印小天在此次离婚中的财产损失近千万。更令人同情的是:拿到钱之后哈琳娜就人间蒸发了,印小天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而当初介绍他们认识的,是一个进修班的“同学”。
这次的苏享茂跳楼事件还催生了一个新词:欣欣像蓉。哪个蓉?王宝强的前妻、与经纪人宋喆出轨、可能分走一亿家产的马蓉。怎么认识的?据说是王宝强在一次活动上对马蓉一见钟情,而马蓉也很快热烈回应。
……
无论是真是假,这个时代是充分满足人性欲望的时代。无论有钱没钱,无数偶像剧都在给人暗示:真爱就在不远的前方,你的幸福终将到来。今年3月,Wephone创始人苏享茂在世纪佳缘办公室第一次见到翟欣欣真人的时候,也许就是这样想的:他以为自己半生诚心以待,终于碰上了缘份送来的天仙。
而如今人人都知道了:他那时遇见的,说不定是要命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