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17日,日军攻入上海的第4天,这天凌晨,城内的浓烟似乎更重了,空气里充满刺鼻的硫磺气味,炮火没有停歇。每一个上海人,就算是远在在崇明岛上的村庄,都能望见华界内房屋燃烧的火光,听见弹药爆破的轰隆声。
(淞沪会战)
外面的喧嚣衬得上海城内的一块地方愈发安静,炮火没有蔓延到租界。租界的港口停着一艘船,穿着洋装提着厚重皮箱的20几名年轻人,正跟自己的家人们挥泪惜别,准备登船前往遥远的欧洲。挥泪不只是为了即将远离的家人,更是为了现在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家乡。
得益于退还的庚子赔款,这已经是民国政府送往世界各地留学的第20多批留学生了。他们全都是经过政府考核后的佼佼者,即将背负着这个民族的希望,去向更先进的西方国家寻找改变民族现状的解药。
(1909年,第一批庚款赴美留学生合影)
船员收锚展帆,机器的轰鸣声渐渐盖过远处的炮火声。船上的留学生们纷纷转向火光蔓延的方向,女生擦干眼泪,男生脱下礼帽,向这个熟悉的又令人心痛的地方献上最诚挚的祈祷。
未来的十几年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将成为改变这个民族的中坚力量。
跟船上所有公款留学的年轻人不同的是,其中有一个女生,她是自费参与留学的。女生名叫陆士嘉,是全国最有名的老中医施今墨的亲侄女。(张维与陆士嘉,1937年赴欧途中)
施今墨是当年北京四大名医之一,曾经为孙中山、何香凝、溥仪、载涛、李宗仁等人看过病。
因1929年组织华北中医团到南京请愿,抗议“废除中医”立法大获成功,而一举成为南北医学界的翘楚。后又创办中央国医馆和华北国医学院。一所传承中医优良,一所汲取西医学院式教育之长。
陆士嘉的留学费用就是来源她这位德高望重的舅舅。不是像现今纨绔子弟“拼爹”出国玩乐,陆士嘉能留学,也不是靠“拼家庭背景”换来的。
陆士嘉12岁就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附中,跟另一位未来赫赫有名的科学家钱学森做了校友。6年后,陆士嘉又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北师大物理系,成为该系唯一的一名女生。
为了攒够留学费用,陆士嘉毕业后考进学堂教书,却没想到攒了5年的学费,被母亲拿给了自己的哥哥留学法国,不得与才最终接受了舅舅施今墨的帮助。
这个家族之所以这么重视教育,其实是受了这个书香家族传统的影响。陆士嘉的上两辈都是文化人。
陆士嘉的亲爷爷就是光绪年间的进士,陆钟琦。陆钟琦是清朝最后一任山西巡抚,曾经做过溥仪父亲载沣的老师,本已打算跟随自己日本留学回来的儿子参与改革,却不料被阎锡山带领的新军爆冲打死。
陆士嘉还有一位舅爷爷李秉衡,曾经是四川总督,甲午战争爆发后被调任山东巡抚。八国联军进军大沽后,李秉衡一路率军拼死抵抗,无奈最后败退通州服毒自杀。(辽宁庄河鞍子山乡李秉衡故居)
家族世代对文化看重,也深深影响着陆士嘉的命运,从小时候起,见证了国外先进器械技术的她,就一心想着读理工科。现在,她终于可以正式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了。
轮船在大海上飘摇了2个多月后终于抵达欧洲大陆。留学生们开始在英国、法国、德国……长达10几年的教育。
陆士嘉顺利进入德国哥廷根大学研究院学习物理,并以优异成绩获洪堡奖学金。却在一年后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她在学校里听闻日军飞机轰炸侵华,日军飞机越来越多,而祖国却连能造飞机的人才都还没有。痛心疾首之下,陆士嘉决心改学航空。
这个勇敢的女生,直接敲开了世界动力学大师,近代力学奠基人,普朗特先生的研究所大门。经过一番游说和考察,陆士嘉成了普朗特教授唯一的女学生、中国籍留学生、博士生。这在当时的德国人看来,都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此时,在陆士嘉改变研究目标的时期,欧洲大陆另一端的英国,也有一个年轻人,默默改变了自己的志向。那是跟陆士嘉同乘一艘船赴欧留学的同学之一,张维。这个年轻人刚入英国时,也是在当时颇有声望的帝国理工学院土木工程系皮帕德教授指导下学习,一年后即获帝国理工学院文凭。
因为看到祖国没有一套科学且坚固的防御系统,来抵御日军的攻击,愤而决定转向壳体理论研究。就在陆士嘉转向航空学的那年,张维也进入柏林高等工业学院土木工程系工程力学教研室,在特尔克教授指导下进行壳体理论的研究,并坚信壳体理论将会在固体力学和结构工程研究中大放异彩。
两个曾经的同学,在德国相遇,为了同样的理想学习。陆士嘉和张维相爱了,1941年,他们在德国结婚,很快便有了自己的女儿,张克群。而那时候的德国,开始深陷英法轰炸的水深火热之中。
五年后,经历了战乱的颠沛流离,陆士嘉张维夫妻终于带着女儿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祖国。
随着国内战争的结束,夫妻俩开始在清华大学执教。
解放后,陆士嘉组织创办了北京航空学院(现名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且创办了中国第一个空气动力学专业,奠定了中国力学事业和培养航空工业的科技人才的基础。
张维则长期从事结构力学和固体力学的教学和科研工作,为中国培养力学人才做出了贡献。
1983年,在国家教委的任命下,张维出任深圳大学首任校长。率先对学生和教职工补贴帮扶等实行了一系列改革,为建成深圳大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而他们的女儿张克群,20年后,考入清华大学建筑系,师从建筑学家和建筑教育家梁思成,毕业后也成为清华杰出的建筑学教授。
哦对了,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张克潜,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成为一名物理电子学与光电子学科学家,教育家。后成为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教授、无线电电子学系主任。
20年后,张克潜所主持的电子学系迎来了他不到20岁的外甥,张克群的儿子。